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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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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蕭暨白輕輕地將明薇抱起, 安置在窗邊的小榻上。他的動作細致而溫柔,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細心地為她擦拭著臉頰上濺落的殘粥,又用溫水給她洗凈了面。

然後將屋內收拾幹凈, 又提著爐子去了院子, 淘米煮粥。雖然笨拙, 不甚熟練, 但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假手他人,全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候在門邊的侍女, 低著頭不敢多看,心裏卻羨慕無比。嫡仙一般的侯爺竟然會為了夫人, 親自下庖廚。

侍女覺得, 她又相親愛情了。

蕭暨白蹲在爐子邊, 拿著扇子扇著火,認真的神情,像是在處理一件重大的朝政事物。

雖然燒的是上好的煤炭, 但飄出的青煙仍是嗆得蕭暨白咳嗽不止。即便如此, 他也沒有將煮粥的事交給侍女。

曾經她為他做過無數次膳食,如今,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他也想為她熬一碗熱粥。

明薇靜靜地聽著偏房那邊,時不時傳來的咳嗽聲,雖然被刻意壓抑, 卻仍透露出了幾分虛弱。

她抿了抿唇,扭頭望向窗外。

一只灰色的麻雀撲扇著翅膀, 輕盈地從樹梢飛落到窗沿上。它好奇地歪著腦袋, 用那雙豆大的圓眼睛打量著明薇。

片刻後,麻雀拍著雙翅飛走了, 灰色的身影越過院墻,消失在了蔚藍的天際。

明薇突然有些傷感,覺得她連只麻雀都不如。至少,麻雀擁有那廣闊的天空,可以自由地翺翔,而她,卻只能被禁錮在這幾尺之地。

“怎麽哭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沈思。

明薇低著頭伸手一摸,發現手上一片濕潤。

她竟然哭了?!

一只大手擡起她的下頜,水霧朦朧間,明薇看到蕭暨白正溫柔憐惜地看著她。

蕭暨白輕嘆一聲,將粥碗放在靠窗的鋪著靛藍綢布的臺子上。微微俯身,用那因常年練武而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撫過明薇的眼瞼。

滾燙的觸感讓明薇本能地一顫,她抖瑟著往後躲去,試圖逃離這讓她不知所措的溫柔。

蕭暨白手在空中微頓,須臾,風輕雲淡地垂下手,寬袖下帶著些微濕潤的指腹微微摩挲著,仿佛在留戀著什麽。

“這是燕窩銀耳粥,我問過太醫了,你可以食用。”說著,就要餵明薇吃。

明薇想故技重施將粥碗打翻,奈何,蕭暨白早有防備。明薇別過臉,緊抿著嘴,就是不張口。

若他一日不放她回去,她就一日不用膳,她寧願餓死也不要再呆在這裏。

蕭暨白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將粥碗重新放回桌子上。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與哀傷,但很快又被溫柔所替代。

“薇兒,今日是我的生辰。”

明薇的耳朵動了動,她沒有回頭。

頓了半瞬,想起今日確實是他的生辰。

以前,每年他生辰,她都是提前幾日就開始準備,費盡心機為他備禮物和膳食,可他卻連看都不曾看一眼。

不是公務繁忙,就是去了外地處理事物。成婚三載,她想要給他過個生辰,都是奢望。

說起來也是挺諷刺的。

蕭暨白見明薇臉色有異,怕她誤會,忙解釋:“我不是要關著你,我只是希望你能陪我共度生辰。”

明薇冷笑著諷刺:“侯爺不是向來不稀罕這些虛情假意麽?想當年,我為了陪你過生辰,站在東院門口,等了你整整一夜。你明明已經回府,卻故意避而不見。”

心中的委屈與酸澀如潮水般湧來,明薇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曾經那個傻乎乎的自己,已不在了!

蕭暨白慌亂地擦著明薇臉上不斷滾落的淚,心裏的悔恨如同鋒利的刀刃,割裂著他。

“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薇兒原諒我好不好?”他聲音顫抖,帶著無盡的哀求與愧疚。

明薇情緒幾乎崩潰:“不!你曾經給我的傷害,我本來已經要忘記了。你為何又要提起?你可知道,那一夜,那夜我的心有多痛?那些家丁們都在看我笑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想著,只要我真心待你,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

“可結果呢?你將明璃帶回了府,你還要娶她做平妻。”

默默聽著明薇的句句質問委屈,蕭暨白心如刀絞,像是有人用生了銹的鐵棍子,在心尖上狠狠的攪,骨頭碎裂!血肉模糊!

如果可以時光回溯,他恨不得將以前那個自己打死。但,世上沒有如果。

“是我錯了,是我不好。”

蕭暨白矮下身子,半蹲在明薇面前,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如果他頭頂有耳朵,一定是耷拉著的,就像明薇在雍州時養的那只小狗狗。

明薇神情恍惚了一下,蕭暨白心中一喜,得寸進尺地拉過明薇的手,貼在他的臉上,還討好地蹭了蹭。

“薇兒,我不會再傷害你的。陪我過個生辰,明日我就送你回西雀巷,好不好?”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

明薇將手抽回來,垂下眼眸,沒有再看蕭暨白失落的眼神。

“我要回去。”

蕭暨白眼眸黯然,擡手想捂住胸口想緩解疼痛,卻堪堪忍著。放下手,寬袖垂落遮住了握成拳的手背上暴起的根根青筋。

他闔了闔眼,略微沙啞的嗓音帶著輕顫:“那用完早膳,再送你回去,可好?”

明薇拒絕的話到嘴邊,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子,鬼使神差地點頭:“好。”

用過早膳後,明薇突然感到一陣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眼皮沈重得幾乎擡不起來。

在朦朧的睡意中,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被蕭暨白算計了。

蕭暨白將明薇輕輕攬入懷中,看著她明明困倦卻又掙紮著想要醒來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柔情。

他低頭在她微顫的眼皮上輕輕落下一吻。

“薇兒,安心睡吧。我不會關著你的,我只是想在生辰這日,你多陪陪我。”

**

室內,一道繪著錦繡山水的百寶屏風,將房間分成內外室。

屏風後,層層帷幔輕輕搖曳,隱約可見檀木香案上,紫金香爐中升起裊裊輕煙,散發出一股甜而不膩的淡雅香氣。

蕭暨白身著月牙白錦袍,剪裁得體身姿清瘦挺拔,端坐於烏木雕花琴案前。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撥,淡淡的琴音如同山間清泉,潺潺流淌,悅耳動聽。

他記得,她曾說過喜歡聽他彈琴。

殿外,胡建聽到室內傳來的琴聲,心中明了。侯爺的琴聲是為了夫人而奏。

自他跟隨侯爺以來,便知曉侯爺雖琴技高超,名滿漠城,但實非所愛。只在每年的那日,用琴聲來壓制心底裏的暴虐。

如今,侯爺的琴聲已不見了曾經的戾氣,變得輕柔喜悅。

一曲終了,胡建輕敲門扉。

“進來。”

胡建推門而入,註意到室內的香氣已不再是侯爺慣用的松柏冷香,而是換成了夫人所喜的芬芳。

胡建擡眸看了一眼屏風,他知曉,夫人就在內室。

突然感覺一道冷冽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胡建立馬收回目光,低下頭,目不斜視。

“何事?”蕭暨白聲音清冷沒有一絲溫度。

“侯爺,宮中來人了。是太後身邊的常侍,傳旨召夫人入宮覲見。”

蕭暨白修長的手指在輕撥了一下琴弦,唇角微微下壓:“我知道了,退下吧。”

胡建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那……屬下該如何回覆?”

蕭暨白眼眸輕掀,淡淡地睨了胡建一眼。胡建神色一凜,立馬道:“屬下這就去告知那常侍,侯爺會親自攜夫人入宮覲見。”

蕭暨白淡道:“嗯。”

胡建松了口氣,正欲退下,卻聽蕭暨白再次開口:“讓林太醫過來一趟。”

林太醫是太醫署中擅長婦科的醫者,他想起昨日聽到的消息——夫人腹中的孩子兩個月了。

難道侯爺是想……

胡建眉心一跳,趕忙打住,不敢再深想。

院子裏蔥郁的梧桐樹如一把把撐開的綠蔭傘,掩映得樓臺亭閣一半明媚一半暗淡。風吹來,扶疏枝葉在窗子前搖曳。

篩出一層斑駁的光影,琴案上浮動。

蕭暨白微微攤開掌心,是兩個同色的玉佩,都是鵝黃暖玉鑲嵌在紅色瑪瑙裏。只是一個被雕刻成蒼鷹展翅遨飛的形狀。

一個被制成小兔子的模樣。

蕭暨白嘴角輕微上揚,黑眸漾著柔和的波光。

門外響起腳步聲,蕭暨白手掌微合,將手攏入寬袖中。擡眸看向從門口進來的林太醫,臉上已是一貫的清冷。

林太醫矮下身子,剛要行禮,卻被蕭暨白以手勢制止。

“林太醫,無需多禮。本侯今日請林太醫前來,是為了一事相求。”

林太醫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請林太醫為本侯的夫人,診一診脈。”蕭暨白的聲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強勢。

林太醫自然不敢怠慢,他隨著蕭暨白步入內室,只見床榻之上,明薇安靜地躺著,面容寧靜,仿佛一位沈睡的仙子。

蕭暨白輕輕走到床榻邊,放下帳幔,遮住了林太醫的視線。他坐在床沿,拉開帳幔一角,將明薇的手擺放好,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袖口,露出一小截瓷白如玉的皓腕。

做完這些,他又取過一塊絲帕,輕搭在那手腕處,隨後才請林太醫上前把脈。

林太醫嘴角輕微抽了一下,坐在床邊的如意圓凳上,手指輕輕搭在明薇的脈搏上。

他的眉頭漸漸皺起,似乎在探尋著什麽。俄頃,林太醫起身向蕭暨白行禮。

“回稟侯爺,侯夫人脈象平穩,但……”

蕭暨白心被一根細小的絲線高高提起,面上卻絲毫不顯。

林太醫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但侯夫人曾落水受寒,導致脈象稍顯混亂。從脈象上看,胎兒可能是四個月大小。”

蕭暨白黑眸閃過一絲驚喜,但緊接著,林太醫的話又讓他的心驀地沈下去。

“但也有可能是兩個月。”林太醫的聲音低沈而謹慎,“這其中的差異,實在微妙難辨。”

林太醫突然想到,蕭暨白兩月前去了雲南賑災,而侯夫人早已搬離了侯府。

林太醫心中驚懼不已,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什麽不該觸碰的秘密。暗暗祈禱,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屋內陷入了沈默,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良久,蕭暨白才緩緩開口:“何時能確定孩子的月份?”

林太醫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回道:“待臨產時,方可確定。”

蕭暨白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林太醫退下。

他走到床邊,輕輕地躺在了外側,長臂一伸,將熟睡中的明薇溫柔地摟進了懷裏。

感受到她溫軟的身體,蕭暨白感覺心底裏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缺失的那部分,終於被填滿了。

他低頭在明薇的額頭上憐惜地一吻,喃喃低語道:“無論孩子是誰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會視如己出。”

**

明薇醒來時,已是日頭西斜。

細碎的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紗,斑駁地灑在帳幔上,氤氳出一層薄薄的碎金。

睜開眼,就見到站在床邊的蕭暨白,一身紫色官袍剪裁得體,襯得他身材頎長清瘦,嚴絲合縫的領口微微漏出一小截凸起的喉結。

外面似乎起了風,穿過窗子,卷起他的衣角,腰間系著的魚符碰觸到鑲嵌著紅色瑪瑙的鵝黃暖玉,發出輕微的叮叮聲。

“醒了?餓不餓?”

明薇摸了摸肚子,點頭。

蕭暨白走到門口,接過侍女送上來的熱水,放置在木盆架子上,溫聲道:“膳食已備好了,先去洗漱。”

明薇聽話地下了床,去洗漱,出來時,桌子上已擺滿了各式色香味俱全的膳食。

明薇後知後覺地想起昏睡前的事,憤怒得杏眼圓瞪:“你居然在粥裏給我下藥?還有,我要回去。”

蕭暨白淡然地為明薇布菜:“你昨夜睡得不好,我想讓你多睡會。”

明薇不信,覺得蕭暨白是在強詞奪理。

“好了,快些用膳,太後派了常侍來給你宣旨,在會客廳等著呢。”

明薇一驚,也忘記要還在生氣,想到上林苑端午宮宴上發生的事,明薇臉色白了幾白,雙腿直打哆嗦。

“別怕,有我在呢,不會有事。”蕭暨白安撫地摸了摸明薇的頭。

明薇胡亂地點頭,食不知味地用完餐。

大廳上,一個有些年老的太監手持浮塵坐在椅子上,喝著茶。見到明薇到來,立馬放下茶盞,起身,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像朵太陽花。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夫人的福氣來了。”

明薇一呆,疑惑地看向蕭暨白。蕭暨白顯然是早已知曉,神秘地對著明薇笑了笑。

“夫人還不知曉吧,夫人您乃是長公主的長女,是昭和郡主的親姐姐,太後的外孫女。”

轟!

明薇感覺有什麽炸開了,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都被震得暈乎乎的。

自那日從洛氏那得知,她不是她的孩子後,夜深人靜時,她也有想過,她的親生母親是誰?

但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長公主!

明薇再一次穿上宮裝,同蕭暨白乘坐馬車,進入皇宮。

皇宮處處威嚴,透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明薇小心地跟著蕭暨白,生怕行差踏錯,惹了是非。

明薇低眉順目,恭敬地跪下行禮:“民女拜見太後。”

高座上的太後,聲音不似上回那般嚴肅,反而透著分慈愛:“一家人,不必多禮。”

蕭暨白彎腰長臂一伸,將跪在地上的明薇撈起,摟在懷裏。

“她膽子小,太後不要嚇她。”

“這孩子苦了她了。將郡主帶下去,就安置在昭和旁邊的怡和宮吧,讓她們姐妹培養培養感情。”

明薇就這樣住在了宮裏。

直到晚間,明薇躺在寢殿寬大柔軟的大床上,仍是覺得不真實。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心。

痛!

不是夢!

突然,她一咕嚕坐起來,想起月桃還在西雀巷的院子裏,匆匆起身正要往外走。

門口急急進來一名宮女,險些與明薇撞了個正著。那宮女面露驚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奴婢該死,奴婢知罪。”

明薇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沒事,不怪你,你快起來。”

宮女見明薇是真的沒生氣,才長松了口氣,站起來。隨即想到什麽,又急急地道。

“郡主,您快去看看,侯爺求娶郡主,被太後罰了,正跪在長樂宮門口呢。”

轟隆——

一道閃電劈開黑暗,天地一片慘白,悶沈的雷聲從遠處滾來。

豆大的雨點砸下來,一顆接一顆,撞擊著屋檐,發出嘩嘩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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